返布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早晨跟Angelo相約見面(A曾協助安排拜會布國中北部Bilga村莊,請參考周休二日),大半年沒見,簡單寒暄與互詢近況自是少不了;A君這個夏天剛從學校畢業,取得學士文憑後,在布國東邊一城鎮Fada-N’ourma的銀行短暫實習一個月,之後到處遞履歷找工作卻苦無下文,目前賦閒在家,平常念念書,偶爾幫忙整理家中環境。

 

兩天前友人來接機時,告知這個星期日正是布國總統大選投票日,我問A去投票沒,他說這種無意義的選舉沒啥好投的,反正現任總統龔保雷(S.E. Président Blaise Compaoré)橫豎會當選,人民繼續過找不到工作的苦日子。他對選舉結果的預測並不令人意外,但對選舉的冷漠態度卻引起我的興趣,於是問道:「既然人民對在位者的執政表現不滿意,那就更應該用選票表達抗議(說這話時心裡多少有點心虛,因為阿左某種程度也是政治冷漠型的:p),讓執政者聽見選民的聲音(wow~沒想到我還是說得出如此義正八股又傻呼呼的論調…)」,他對我的說法搖頭不予置評,反問我對布吉納和對龔氏的印像,我簡略回答:「布吉納法索人稱君子之國,人民普遍純樸善良,相較於其他非洲國家,是個十分和平的民族;至於龔保雷,近幾年則以非洲地區調停者的形象深植人心。」他乾笑了一聲說:「你有聽過布吉納的黑道在布國及鄰近國家幹下走私和很多見不得人的壞事嗎(其實他有很明確舉例類似走私可可豆跟強盜殺人之類的事件,但因講話速度太快,阿左來不及全聽懂)?你知道在象牙海岸靠布國邊境一帶遲遲無法平靜的內亂跟布吉納人脫不了干係?你知道有多少原為布吉納籍後來成為其他非洲國家的宵小政客?A君言下之意是要告訴我,布國人在非洲地區散布之廣,影響層面(這裡特別強調壞的部份)之大,絕非單純如我之前的平和印象。」他繼續說道:「龔保雷在位廿三年,你知道他當初是如何取得非法政權的嗎(註1)?一個軍人頭子出身,1987年暗殺當時的總統Thomas Sankara後奪取統治權;近年來,龔氏為扭轉軍閥及高壓統治的形象,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特別是調停非洲各國內政及彼此間的紛爭,營造和平民主的假像(歐喇辣~~~我會不會因為這段言論被布國政府抓去關或被驅逐出境啊…驚驚@@)。」阿左對總統的背景與事蹟早有耳聞,但聽到A描述布國惡勢力在鄰近地區幹下的勾當,心裡不禁一愣,以往對布國人民與世無爭、祥和善良的畫面一整個被顛覆了。

 

接著我們聊到布國目前經濟狀況及失業率方面的問題,A搖頭嘆氣:「這裡根本沒有工作機會,經濟狀況從來沒好轉過,大家生活苦哈哈的,政府啥也沒作。」我提及有關外援的問題,以台灣為例,五O至六O年代中期(1950-1965)接受美援並配合政府發展政策,短短數十年即晉升到開發國家之列(當然之後的停滯我就沒多說了…);而同時間非洲國家紛紛掀起獨立風潮,脫離原本殖民母國如:法、英、比、葡等歐洲國家的統治,惟名義上雖已成為獨立國家,實則繼續接受宗主國在政治及經濟等各方面的協助與控制(註2),然與台灣不同的是,半個世紀過去了,大部分的非洲國家還是沒有脫離貧困的窘境。問題究竟出在哪?已有許多類似的討論,答案不外乎非洲各政府的貪污腐敗情況嚴重,另歐美國家對原本的殖民地在內政、天然資源的干涉及掠奪並未鬆手,即便屬地早已獨立,白人仍以土皇帝之姿在黑人政府背後指揮一切利益輸送。大約是我故意挑起後殖民統治的問題,A激動地附和說:「法國人到現在還當我們是狗(這真是他說的,但可能是情緒受到我引導式的問題挑動:p),看看那些坐在法國大使館裡吹冷氣的白人怎麼用肢體及言語羞辱去辦事的布國人(註3)。」

 

為轉移A對法國人的負面情緒,我問道A對全球化的看法,他說:「全球化不過是讓第三世界依著富人的規則開放市場,以加速富裕國家合理化地對貧窮地區的資源強取豪奪,去他的全球化(沒有啦,最後一句是我自己加的:p)。」我點頭表示贊同並繼續說道:「尤其是掌控全球貿易經濟體系最邪惡的三大機構: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銀行(World Bank)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逼迫貧窮國家接受他們訂下的遊戲規則,也因此將前者再次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然就在我得意於展現這段期間念書成果的同時,很快又對自己何苦火上加油的言行後悔了。A忿忿的說:「上帝把最糟的東西都給了非洲。」我很想安慰他:「上天並非只丟了酷熱的天氣和數不清的疾病到非洲,祂也給了非洲無限的天然資源,只不過同時開了門讓貪得無厭的殖民者入侵,讓這塊土地真正的主人無法享受原本屬於他們的權利」,但想起他在我們之前的信件往返中說過,如果早知道這是個狼吃羊的世界,他就不會選讀財經科系,又看著他臉上久久無法平靜的線條,還是決定放棄,阿左明白無法說服他世界並非那麼糟,因為真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是他不是我。此外,在聽他敘述那些骯髒事的同時我多少也受到驚嚇,看來阿左也深受單一故事(single story,請參考不推不可)的荼毒,只不過跟那些對非洲一無所知的人處於不同層次罷了。

 

IMG_0904.JPG  

友人愛狗“豆干”小時候的模樣

 

註1:由於文章主題的關係,更多龔氏執政細節將另篇說明。

註2:雖然也有聽過有人把台灣當成美國的第52州的說法,但相較非洲地區,美方對台灣政府的箝制似乎比較婉轉,沒那麼明目張膽。

註3:我不想詆毀法國人的形象,A提出布國人到法國大使館辦事時受到不被尊重的言語及行為對待的例子(如法國辦事員亂扔布國申請人的文件等),但其實這類情況有可能發生在各個有莫名優越感的民族身上,法國人並非最差勁惡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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