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偏執狂的非洲大夢

我病了。

台灣之夜結束後兩天，阿左身上開始大面積出疹子跟痘子，雙臂、胸部、肚子、背部、大腿還有整顆頭到處都是，那個星期一服務完當晚最後也是唯一的客人後，我整整在家裡躺了一個多禮拜，無法出門，也不想見人。身體剛出現異狀時，雖然不痛不癢，但其實頗擔心，因為就在10天前，阿左才去醫院探望生了怪病的友人，也是全身長滿疹子，半年多了，作過各式各樣的檢查，還找不出病因，整個人全變了樣，看過心裡很難受。發現不對勁的那天下午，我連絡了在Koudougou的醫療團(註)團長，他聽完我描述病徵後叫我別擔心，先觀察兩天再確認如何下藥；可才到隔天傍晚，身上部份疹子已經變成膿包，整張臉也因長滿發炎紅腫的痘子疼痛得厲害，實在忍不住了，又打電話請教團長，另透過之前公司同事的輾轉連繫，好不容易才先將消炎跟止痛藥送來家裡救急，這個晚上家中陸續來了些人，然當時正值急性期，阿左只想把腫的像豬頭的臉跟長滿斑點的身體剁下來放在冰箱收好，一點都不想見客。接下來幾天，情況慢慢好轉，雖然樣子還很醜，但實無法拒絕友人前來關心，有時我會起床招呼，有時乾脆躺在床上讓他們見證我嚇壞人的模樣。

生病期間，Chantal會定期到家裡看我復原狀況，順便說說餐廳的情形，但直到兩天前她才告訴我餐廳遭竊的事：由於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正巧碰上另一位阿嬤家裡辦喜事，所以整個禮拜只剩徳妮嬤嬤 (其實她叫Madenie，但大家都習慣叫他Mama denie)一人坐鎮餐廳；有天上午來了名陌生男子，先是問協會負責人在不在，接著問到我，然後又說要點一箱芬達，德妮嬤嬤不疑有它走進廚房準備，但就在同時男子尾隨其後而入，看到擺在角落的整箱飲料空瓶，跟阿嬤說就要這一箱，說完便提了整箱空瓶轉身離去，老人家還來不及反應，男子早已提走箱子，從容騎著腳踏車落跑。C說之前沒告訴我，是因為德妮嬤嬤為這事已哭了整星期，每回大家一問到底發生什麼事，阿嬤還沒開口就淚流滿面，她也是直到三天前真不得已了，才強逼婆婆說出事情經過，照慣例地，德妮嬤嬤還是哭個不停，但至少這次有把事情始末大致交代了。雖然餐廳遭竊是件令人沮喪的事，但聽完C的描述，我忍不住大笑起來，C告訴我，可憐的德妮嬤嬤為了一箱空瓶被人無由帶走很是自責，甚至不敢來探我的病，那天還是硬被她抓來我家，只是當時還沒人告訴我空瓶失竊的烏龍事件，所以我也無法趁機安慰嬤嬤，一整箱空瓶值不了幾個錢，她人沒事就好。此外，德妮嬤嬤這個禮拜經歷的衰事還不只一樁，聽說就在她好不容易把故事說清楚的同一天，有人在阿嬤沒注意的時候又扔了一隻待洗的杯子進水桶，她沒察覺的將整桶已清洗一輪碗盤的髒水拿去倒掉，結果水桶裡那只意料之外的杯子也隨著髒水摔碎在地上，阿嬤見狀先是一驚，接下來又按照慣例地以淚洗面了一下午。

基本上，阿左是個很好懂的人，常理性獨立到不可理喻，一般人難有機會看到放下理智與堅強假面的她，但人在有病痛的時候，情緒起伏總是特別敏銳，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你以為這世界就要崩裂。這並不是阿左第一次在非洲生病，但這次讓我回想起三年多前的那場大病，椎間盤出了問題，整個人呈半殘廢狀態，外頭天氣再好，也只能躺在家中庭院的長凳上跟兩隻貓咪對望發呆，卻也喜見不少生活中無聊的樂趣；而這次沒了楊咩咩跟楊秘密陪伴，發現這陣子以來，自己最需要的就是一段長時間的全面脫逃，從疲累、無奈、迷惑、不如預期的順遂與理智中逃脫，而這病給了最好的藉口，讓我有機會躲進不用對任何事情(包括對自己)負責的密室喘口氣。回想從籌劃餐廳一路下來，短短不到3個月，現階段成績雖不盡理想，但仍可預見長期經營的潛力，只是，獨自奮鬥的孤單感，在安娜離開後更像鬼魅般糾纏不放，我想我是真累了。可大家毋須擔心，事情也沒那麼遭，不過就是被身體的不堅強攪亂了心情原本該有的秩序，下次要是再看到阿左Po如上述太過感性且負面的情緒型文字時，儘可大膽推測，這小姐準是身體又出毛病了 ;)

團長後來趁來瓦加公出時順道來家裡出診，他看到我的狀況後說是一種泡疹型的細菌感染，類似水痘但不是，這病有個學名我給忘了，是個一聽就像會生瘡發膿的病，後來還吩咐以前同事幫忙買清潔肥皂與消毒藥水，特別交代一天要洗三次，我說啊：現在整個地球上最乾淨的地方就是我身上的傷口啦~~

註：我在布國設有醫療團，團址位於第三大城Koudougou，距瓦加約100公里，團員配置：團長1人(主攻泌尿科)，團員2名(婦產科及醫檢師)，替代役男4名(醫師2名，公衛及醫檢各1人)，主要任務為協助K市友誼醫院看診及鄉間義診，另有多項專案計劃執行中。

PS：很感謝團長及之前同事的幫忙，因為沒啥人知道我家正確位置，加上我又沒交通工具，且剛發病時也不敢出門嚇人兼傳播病菌，多虧他們居中協調讓我短時間內可以取得藥品，縮短受苦時間，之後又多次叮嚀應注意事項，想說：『有台灣人的地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