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九點了還不見阿莎,於是自動來到診間等候。診間裡就阿米娜妲一個人坐在桌前發呆,她見到我很開心,趕忙招呼我坐下聊天。
I can speak English, and you??
一位年輕醫生走進診間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年輕人跟阿米要了病歷,又問了些問題,然後在病歷上記下兩筆;他邊寫東西邊好奇的打量我,阿米立刻幫我解圍,說我是台灣來的義工,週六上午會到醫院幫忙。
年輕人一開口就表示自己會說英文,問我會不會,我們於是開始長達五分鐘不知所云的英語對話。這位老兄的英文實在不怎麼樣,簡單的自我介紹已經聽的我滿頭大汗,還好有點法文底子,比較容易理解他的遣詞用字;換我發問時,他的回答也讓我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然後他又會自顧自的繼續那彷彿準備已久的英文講稿。阿米不會說英文,只能安靜的夾在我們中間,臉上一直保持微笑;我一心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尷尬,但見年輕人滔滔不絕的起勁模樣,不忍打斷,也只好學阿米神情專注似的對著醫生點頭微笑。阿米後來告訴我,她雖然聽不懂我們在說啥,但很喜歡我們之間對話的旋律,好像在唱歌,還說自己也想學英文。我心想,如果這對話真像首歌,肯定是首芭樂歌,很難聽。
不知道台灣的護士們如果聽到醫生用英文以外的外語跟外國人對話,微笑之下隱藏的究竟是啥想法,或者根本笑不出來呢!

我不怕…
痛啊~~~~~
一位母親帶著七、八歲大的男孩走進來,母子倆面無表情的一同坐在板凳上等候;阿米說,他們在等另一位護士過來幫忙打針。護士來了,從媽媽手上接過藥劑跟針筒,小男孩很自然的脫了褲子轉身趴在媽媽大腿上,依舊面無表情。這讓我很驚訝,因為一般這個年紀的孩子一看到針頭很少有如此鎮定的,我說跟阿米說小男孩真勇敢,阿米說,男孩每天都得打針,已經很習慣了。當護士慢慢將針劑注入男孩的屁股,男孩的臉開始起了變化,從原本的無表情慢慢轉成哭喪的臉,最後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即使在針劑抽出後仍久久不能停止,母親的安慰也從最初的輕聲敷衍到後來的威脅叱喝,這才讓男孩稍稍止住哭泣。
阿米說這是因為這針跟他以往打的不同,好像是藥劑較強之類的。這讓我想起生病時在醫團挨的六劑維他命B12,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孩子,你的痛,我懂…

割包皮
稍早一位長短腳的中年男子來診間聊天,男子帶著眼鏡,穿著整齊,身材略顯消瘦,似乎跟阿米很熟,他們用土語對話,我完全插不上嘴,後來阿米跟我解釋他們在聊醫院不知哪裡要整修,又說之後小兒科病房有個手術之類的,我也沒聽懂。
十點出頭,警衛來診間問阿米要不要去看即將進行的手術,又問我要不要去幫忙,我當然馬上說好,五分鐘後我跟阿米步出診間。我們來到一個小房間,房裡擺了一張小床,警衛正在逗躺在上面光溜溜的小男嬰,嬰兒開心的咯咯笑,警衛見到我們哈啦了兩句,然後繼續逗弄男嬰跟男嬰的小弟弟,嘴裡還咕噥的說:你現在開心的很,等會可要哭了,不過你長大後就會呼嘎呼嘎囉!!警衛轉頭問我要不要幫忙,我問他該如何做,他說只要幫忙把男嬰抓緊就好了,我開始有點了解待會要進行的是啥手術了。
一位護士進房裡來,她先是好奇的看著我,警衛告訴她我是來幫忙的,她仍舊很懷疑的看著我,然後說這個手術我沒經驗,最好還是不要,等一下在旁邊看就好。長短腳先生帶著一小包東西走進來,護士幫忙他戴好無菌手套,這才恍然大悟他原來是個醫生。男子打開小包,裡面放了剪刀、手術刀及針線等傢伙,他先在一塊四方形的紗布上剪了一個小洞套在男嬰的小弟弟上,然後在小弟弟上塗些酒精,這時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警告我接下來會很血腥,叫我最好出去,可我表示想觀摩的意願,他沒說什麼,倒是護士把我趕至門邊,然後將門稍稍半掩,我雖靠著門邊,仍可清楚觀察到裡面所有動靜。
接下來的畫面還令人蠻震驚的,醫生拿了把看來不是太清潔的剪刀(已經不記得他是否有先將剪刀消毒),咖擦一聲就往男嬰的小雞雞剪下去,鮮紅的血馬上從小東西上滲出來,房間裡頓時充滿男孩悽慘的哭叫聲,我從門邊看過去,小男孩像待宰的羔羊被警衛及護士五花大綁的壓在床上,警衛大哥看來頗樂在其中,不停跟男孩說話,護士小姐完全面無表情,醫生則滿臉鎮定的為小男孩部份止血後繼續動刀。下完第一刀後,好像又補上一兩刀,最後一刀下去,小男孩的命根子緊跟著噴出一道小水注,房裡跟圍觀的人彷彿見到生命之泉似的齊聲發出驚呼,本想這該是手術的結尾了,沒料到醫生又動起刀來,好像修剪花草似的對著小弟弟的小小弟弟修修整整起來,最後缝上線,擦上碘酒後才包紮起來,如此,小男嬰又被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被抱離刑台。
我雖沒幫上忙,但靠在門邊全程參與儀式,也算給小男孩精神上的支持;期間小男孩的父親跟姐姐過來探望,父親還用手機錄了一段兒子的受難記,聽說男孩的母親因不忍見自己的寶貝受折磨,所以在隔壁房間等候,阿米則是不敢看,從頭到尾躲得老遠,後來阿莎也來了。
手術結束後,小男嬰被抱到隔壁間休息,我跟阿莎過去探望他,此時的他已疲累的睡在母親懷裡,額頭上還掛著斗大的汗珠,彷彿在對剛剛的酷刑提出控訴。阿莎說她兒子四歲的時候也做過這個手術,當時她也很心疼。我問阿莎,小朋友在完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就進行手術不會危險嗎?而且整個過程也不符合手術房正確無菌觀念,阿莎聳聳肩說,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我說,等小男孩會開口說話,一定會說恨死這三個劊子手跟幫兇,警衛笑說,他不會記得的啦。
後來我在馬利的一個小村莊參觀一處專為青少年進行割禮的聖地,該地每三年會集合鄰近村莊十二至十五歲的男孩為他們舉行儀式,操刀者是鑄鐵匠,整個儀式為期三天,男孩們接受完割禮後會由村裡的長者為他們講述人生的奧秘,之後還會舉行賽跑比賽,獲勝者可以得到村裡最美的女人作為獎賞,其他名次的也可得到牛隻或田地以資鼓勵。

謊言
跟阿莎回到辦公室,哈佐正坐在雅哥的位子上打電腦。
近中午,一名年輕女子走進辦公室,她開始跟阿莎對話,不一會兒,哈佐也加入談話,我雖聽不懂他們在說啥,但感覺的出來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弱,阿莎跟哈佐的氣勢越來越強,後來不知他們如何把女子打發走的,女子沒拿到任何藥就離開了。阿莎告訴我,這名女子想要來拿藥,但不肯說實話,他們反覆問了幾次女子相同的事情,發現女子根本在說謊,所以拒絕提供她藥品。
我這才發現,原來不是每個進到這辦公室的人都可以如願拿到藥,如果不誠實告知所遇到的困難,協會仍是不會給予幫助;當然,像那位壞了腳的大哥,其司馬昭之心,自然也不在援助之列。

宣告
離開醫院前,阿莎問我是否已經知道要離開布國的時間;同樣的問題稍早阿米在診間時也問了我,當時我回說將在一月中離開。
該來的總是逃不掉,我跟阿莎說,再過不到兩個月我就要離開。阿莎問我何時得知消息的,我回答:一個多月前。阿莎又問為何不早點告訴大家?我說:因為大家沒再問,我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阿莎說,應該早點說出來,讓大家好有心理準備,珍惜最後相處的時間,彼此留下更多的回憶。我發現阿莎聽到消息時非常鎮定,沒有一絲驚訝的感覺,反倒覺得我沒必要隱瞞,也許這一幕她已經預習很久了。
 
分手前,我們像往常一樣互道周末愉快,但相較於前幾週,此時的我的確比較輕鬆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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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nevoleaubf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