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莎打電話來說週六早上要去鄰近的鄉村參加慶典活動,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因為家人星期六的晚上就要抵達布京,我沒敢馬上答應。星期四下午,衛生部的老巴來公司找我,老巴是少數精通中醫的布國人,曾在大陸研習中醫多年,講的一口京片子,之前在古都古友誼醫院的中醫部門工作,目前任職於衛生部,同時擔任布京最大公立醫院的中醫治療中心主任。為了要推一個在台醫院舉辦的醫療研習班,我請老巴到辦公室來拿資料,他說從大陸學成歸國後,就再沒機會繼續研習中醫,因此對能去台灣做相關領域的進修特有興趣,他離開前問我星期六要不要去參加一個由公司援建的衛生站的開幕典禮,聽了覺得挺有趣的,也沒多問多想,便一口答應了。

星期六早上八點半,老巴依約來公司載我,車上還有兩個年輕人,老巴跟我介紹他們是媒體記者,是衛生部特地找來採訪開幕典禮的。老巴告訴我要去的村莊是現任總統的故鄉,衛生站早在兩年前完工且已運作多時,我問為何遲至現在才舉行開幕典禮,老巴說這在布國是常見的現象,大多數的衛生站都無法在完工啟用後馬上舉辦開幕典禮,主要是因為經費籌措困難,所以很多地區的衛生站都是在啟用幾年之後,因當地居民感念於衛生站的貢獻,才向衛生部提出請求辦理慶祝典禮,甚至在十年以後才舉行開幕典禮的例子也有;其實把它想成是一對男女在同居十年後終於決定舉辦結婚典禮,就沒啥好奇怪的了,而且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開幕有啥好慶祝的呢?不過是巧立名目勞民傷財罷了,做出讓民眾滿意的成果才是值得令人高興的事啊!

儘管十二月中了,天氣還是很熱,加上冷氣不管用,感覺車內似乎有到三十五度,快被烤乾了。兩位報社記者隨性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後說典禮結束後再問問我的感想,我汗流浹背的說:沒問題。十點出頭,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廣場上撘好的帳篷底下已擺好座位,但只有兩三隻小貓在廣場遊蕩,顯然該來的都還沒來,不該來的恐怕也不會太早到,看來我又有得等(人客啊~~在非洲參加典禮跟在台灣吃辦桌一樣,99.9%千萬別相信請帖上寫的入場時間!!)。老巴叫我先到貴賓席坐著休息,其實不太想,因為一看到那排貴賓專用的絨布座椅沙發,感覺整個人又更熱了起來,但一直走來走去也不是辦法,還是找到貼有公司名牌的位置坐下等候,又心想,待會如果能跟我後面的人換鐵條椅坐該多好啊…半個小時過去了,中間我接了個同事的電話、回阿莎簡訊、站起來到處照相,然後又乖乖回到位置上呆坐。老巴叫我了,他招手叫我過去遠處另一個棚子底下,我知道該來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這是典型布國舉辦典禮的模式,儀式開始前,會集合所有貴賓在會場以外的另一處場所等候,貴賓之間藉機哈拉一番,等一切就緒,再從這一頭慢慢走進會場,沿路接受民眾掌聲歡呼。我還蠻討厭這一套的,因為除了等待時不知要跟其他從沒見過的貴賓哈啦啥之外(我有計算過,連續五句對話大概是極限了…),進入會場時還得不時記得保持微笑,尤其是碰上閃光燈在你面前不停閃啊閃的,躲都躲不掉,只想趕緊找到位子坐下。好不容易通過人群夾道歡迎區進入會場,接著又跟著前面帶頭的與村莊的長老們一一握手,BTW我在這裡要特別對那些因任何理由必須在短時間內握上千百隻手的人表示崇拜之意,天曉得這些跟你緊握的手上一秒鐘做了什麼,能夠若無其事的一路握下去,嗯,叔叔肯定有練過!!繞場完畢,總算可以坐下來,因為已經知道自己的位子,沒等工作人員帶位,一屁股就坐在公司代表的位置,有位先生好像想坐在我隔壁長官的旁邊,一直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可我不管,坐定了就定了,他沒開口叫我移位,我自然也不打算讓,他後來一臉不甘願的在我的另一邊坐下。

全天下的慶典模式大概都差不多,先由主持人開場,接下來請各級長官代表們一一致詞,每段致詞中間穿插點餘興節目,最後再送送獎品就算大功告成。我在布國下鄉參加過幾次典禮,大小不一,但不外乎是長官來賓致詞,當地民眾表演,有時會發點禮物獎品給村民,然後村民也會準備雞啊羊的回贈給你,有錢一點的,典禮結束之後還會有餐會,就貴賓還有村裡比較重要的人一起吃吃喝喝一頓,據說以前有同事因為怕吃到不乾淨的東西會生病,碰到這種場合硬是打死不吃,而老闆之前也曾因下鄉參加典禮喝到不乾淨的水而染上傷寒、痢疾,我倒是還好,反正就當是台灣的路邊攤,吃過幾次也沒出啥大問題。

因為之前有跟老巴再三確認我只負責出席,不需要開口說話,於是坐定後就只等節目開始,也許中間再打打瞌睡之類的。這裡一定要提一下上次代表老闆致詞的慘痛經驗:有一次去鄉下參加一個婦女團體的成果發表展,雖然知道還得代老闆致詞,不過反正有講稿帶在身上,到時就照本宣科,也沒放在心上。到了現場,我跟其他貴賓被邀請上台面對觀眾坐著,主持人宣佈節目順序,我被安排在倒數第二個致詞,中間還有穿插表演節目,算算時間還早,我輕鬆的看表演,偶爾發發呆,但慢慢發現怎麼每位致詞來賓的開場白都一樣,先花個二、三分鐘唸上一長串的頭銜名單,然後才接續演講內容,而同事幫忙準備的講稿裡並沒這些名單啊!!這時我開始有那麼點慌張,也大概猜到那一大串名單其實就是坐在台上的所有貴賓(除了致詞者本身以外),可這些人當中除了鄰座的國家團結部部長以外我全不認得,而且即使是部長的名字我也記不全,於是開始想試著把那一長串聽到的名單以不斷複誦的方式背下來,但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任務(不用想也是會得到同樣的結果),正當我準備放棄擺爛的時候,主持人的一個小動作讓我警報解除,我看到他在來賓要發言前會先遞一張紙過去,而大家似乎都先照著紙頭唸上一段才換成另一頁講稿,這下我就安心了,又臭又長的名單也是有小抄可以照著唸,便繼續輕鬆看節目。輪到我發言了,主持人把名單遞上來,我看了當場傻眼,這名單可不像是同事幫我準備的講稿用電腦打字,而是主辦單位的工作人員在確認出席貴賓後依照大家的名銜順序用手謄寫的,我對辨認黑人的書寫字體向來有困難,但此時…也只有豁出去了,唸完第一個團結部長的頭銜,眼睛換到下一行時已經開始打結,緊接著是舌頭,麥克風裡傳出我吃螺絲跟尷尬的苦笑聲,沒想到隔壁的部長當場叫我把名單拿開不用念了,她說同一份名單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唸上八百遍(註),台下的觀眾也跟著應聲附和,我才如釋重負的直接進入準備好的講稿。下台後,我小小抱怨了布國同事怎沒事先警告我會有這一招,他笑說這裡都是這樣,不過他說我正式致詞時十分流暢,很好。

這次因有老巴拍胸脯保證我免開金口,於是在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開心的當是週末出遊順道來觀禮,而事實也是如此,整場典禮下來,除了偶爾必須跟鄰座的長官點頭交換一下笑容,典禮結束前接受村民贈送兩隻土雞外,並沒受到太多打擾。儀式結束後,跟著所有來賓去參觀衛生站,討厭的是電視台的攝影機也一直跟在旁邊;感覺衛生站的規模還不小,有好幾間診療室跟病房(雖然裡面大部份都空空的),還有自己的藥房,我們在病房裡還見到一位剛生產完的產婦跟嬰兒,我走到床邊逗弄嬰孩,心想著這娃兒真白啊!(或者已脫口而出,反正記不得了:p)還想著也許黑人並不是生來就是那麼黑之類的。參觀結束,大夥兒移動到餐廳用餐,往餐廳的路上,同車記者分別問了我些問題,老實說,他們的問題跟援建衛生站並無特別關聯,而我的回答則是官式的萬用解答,俗稱廢話。在餐廳坐定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上菜,當我吃的正起勁,一位長官從外面進來在我身旁坐下,他跟我說了兩句,好像說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愣了一下,老巴聽到趕忙解釋說有電視台記者要採訪我,叫我出去一下;我看著老巴露出為難的表情,他則笑笑的叫我去回答兩句問題就好。哇咧~~不是講好就是來看個開幕式吃個飯嗎?怎麼還要接受採訪啦…可此時又不好說拒絕採訪,只有硬著頭皮去了;電視台記者及攝影師在一棵大樹下等我,因為心虛,我先向他們表示我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臨時被抓來,又問他們要問我什麼問題,記者簡單跟我講了一下,我正試圖在腦中拼湊答案時,攝影師就開機了,聽完記者的問題,我心裡一驚,疑?他問的怎麼跟剛才套招的不一樣?!突然腦子一片空白,約莫呆滯零點五秒後,手趕緊舉起來喊卡,然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大家看我這德性也跟著笑了。第二次正式來的時候,我也不管記者到底問了啥,只想來個一氣呵成,把腦子裡當下所有可以想到的句子通通倒出來,讓他自己找答案,講完後,記者先生跟我謝謝,說OK了。吃完飯,我們沒有多停留又趕車回瓦加去,大概因為剛吃飽加上天氣熱,我一路昏睡,此時同車的又多了兩隻剛剛村民送的雞,雞仔的味道跟低吟,偶爾會將我從夢中驚醒。下車時,老巴抓著兩隻被倒吊的雞要給我,我說不了,並請他代為處理,老巴很高興的收下,又說馬上要趕到另一個村落準備明天的慶典活動,我說那這雞就給你當晚餐吧,然後便跟老巴、同車記者及兩隻雞仔道別。

接下來我連著休假兩星期,銷假上班時,代理同事告訴我那天參加開幕典禮的消息上了報,老闆叫她有空報回國內,我表示對那報導一點興趣都沒有。又一個禮拜後柯卜拉太太來家裡參加派對,特地告訴我前些日子在電視上看到我接受採訪,還很興奮的跟親朋好友說自己的朋友上電視了,彷彿跟名人也沾上點邊。我尷尬的笑說:是喔?心裡想,最好越少人看到越好…
 
註:雖然部長女士說沒必要浪費時間重複八百遍,但後來換她致詞時,她可一字不漏的唸完一長串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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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nevoleaubf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