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發。霉。了。。。」最近心底一直發出這樣的聲音。六月以來,先是固定去的游泳池年度休息三個月,後來忍痛花一百歐買的“腳”踏車(最便宜的車種,連煞車也是腳煞,酷吧)才騎一次就沒了氣,上班之外,除了一週兩次,每次三個半小時的芬文折磨外(好在只有三週課程:p),已經不知還可以從事什麼活動,加上搞不定辦公室的當地雇員及大小不一的憂慮,心情像是浸水的海綿般濕透,躺在陰暗的角落等待發霉。

六月十九日(星期五)是仲夏節,是全年日照時間最長的一天,也是芬蘭國定假日,心想無論如何得出去走走。星期二的中午僑胞約我吃飯,兩人聊著聊著竟突發奇想,打算趁著連續假期到北邊看永晝(midnight sun),即使氣象預報這週芬蘭各地天氣都很差,但我倆就像著魔似的,吃飽飯便直奔旅遊中心;兩天兩夜的行程(含一晚在火車上過夜)所費不貲,但當下哪管得了那麼多,比起在家生病發霉,花點錢應該還是值得的。

星期五的傍晚我們搭夜車前往芬國北邊拉普蘭地區的首府Rovaniemi(就我所知,拉普蘭地區涵蓋挪威、瑞典及芬蘭等國近北極圈的部分領土),距芬京九百公里,車程計十二小時又廿四分;兩人上車找到包廂後沒多久便下起雨來,我們都用力祈禱這雨在隔天到達R市前停止。早晨七點五十四分火車開進R站,天空仍然飄著雨,但無論如何,坐了半天車才來到這裡,我們還是很開心的下車迎接未來一天半的極地體驗。旅行社的導遊先生已拿著牌子在站前等我們,他先帶我們到旅館,並跟我們約好兩個半小時後回來接我們;因房間尚未空出,旅館的櫃台小姐於是建議我們先去用早餐,然後讓我們去五樓的Sauna室梳洗休息。簡單梳洗後,我先到街上晃晃,由於是假日而且下著雨,街上沒啥人,走沒多遠雨越下越大,我在騎樓下躲雨順便來根菸,趁雨勢稍歇便趕緊回旅館了。回到Sauna室,僑胞已經梳妝完畢躺在木條椅上補眠,她見我回來,問街上有何光景,不知是因為雨模糊了視線,還是坑坑洞洞的道路修補讓我無心遊覽,我答不上來,只回說跟其他地方差不多。(雖說夏天是芬國最好的季節,但因全年也只有這個時期可以修整道路或進行工程,到處可見大型機具佔據街角或已被挖空的人行道旁放置一堆石磚等待重新鋪上,我個人是認為夏天的芬國市容不甚美觀。)

十點四十五分導遊依約出現在旅館,他先帶我們到旅行社等待其他客人,全員到齊後,我們便著裝準備坐電動小船遊河。R市位於芬國北方Kemi跟Ounas兩條大河交接處,距北極圈僅八公里,是借道芬國前往北極圈的遊客必經之處,此外,世界著名的聖誕老人村跟遊樂園就在隔壁,每年更是吸引上萬遊客來此跟紅衣老人握手致意;但這個早上,導遊安排我們先去參觀沙米人的家。書上說,沙米人是北極圈原住民的一支,分布於挪威、瑞典、芬蘭及俄羅斯境內,因居住地區不同,也各自發展出不同的語言跟服飾,依他們的服裝便可辨別出是來自哪個地區,沙米人總數約六到十萬,主要居住於挪威,於芬國僅有近七千人,而我們導遊正巧是這少數族群之一;書上又說,研究指出沙米人“應該”有蒙古人的血統,我是看不太出來,因為只見到幾個,而且長相各異,不過說起來他們倒都有點東方人的影子。

沿途欣賞了半小時的河岸風景,導遊把船停靠在岸邊一個小碼頭,才一上岸,全團人就遭受超大蚊子的集體攻擊,大家拼命揮手驅趕飛蟲,只有沙米先生像沒事人似悠哉的走,我這才後悔剛才沒選擇附有蚊帳的怪異帽子,也了解導遊發手套給大家的用意。這是一處十分僻靜的地方,比我早上在旅館附近閒晃時的感覺還要安靜十倍,走了約八百公尺,我們來到今天的首站:沙米人的家。女主人在門外歡迎我們,先領大家到工作室參觀,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傳統手工藝品,大部分是製作精美的刀具;女主人告訴我們,刀製品在沙米人的生活中佔了很重要的部分,因生活環境的關係,沙米人百分之七十的生計都取自於大自然,幾乎食衣住行一切生活所需都可以由週遭取得原料搞定,各種食物如菇類、野菜、野莓都自林中採集,肉類則以食用自己馴養的馴鹿及河裏釣到的魚為主,衣服鞋子等就用馴鹿的皮縫製,製作手工藝品的材料也是來自大地,如此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喝著女主人自野外採的紅莓製成的熱茶,邊聽她講述,似乎也感到沙米與自然間的親密互動及對祂的崇敬。接著女主人又邀請我們到工作室對面的住家參觀,她先在門口介紹這房子是如何用森林裡的木頭一塊塊堆砌起來,進入屋內後是寬敞明亮的空間跟十足現代的擺設,我開始幻想生活在極圈應該也頗舒適的,但女主人馬上提到,北方長達九個月的冬天,氣候之嚴寒惡劣,有時甚至長達一個月不會見到其他人,若沒有忍受與自己相處的能力及對大自然的堅定信念,是無法在極地生存的。原本有安排在沙米人家中喝茶聊天,但此時我們行程已經晚了,只好跟女主人還有她兩隻酷似北京狗的狗狗道別,看到餐桌上擺好茶具覺得好可惜,還想多聽聽她與自然依存的生活感想呢!

告別女主人,我們又搭了一小段船來到馴鹿農場,這次是個著傳統服裝的年輕人在碼頭邊迎接我們,年輕人的名字就叫沙米,他的長像跟導遊又不盡相同,如果讓他換上T桖牛仔褲走在街上,我打賭沒人會說他是原住民。既是參觀馴鹿農場,看沙米餵食馴鹿跟吃馴鹿大餐自是少不了,但不知是天氣不好還怎麼著,沙米嚷嚷吃飯時間到時,只有小鹿兩三隻肯出來捧場見客,後來還是他又進去硬趕了幾隻成鹿出來,場面才熱鬧些。沙米說,農場裡養殖的馴鹿肉主要還是供應芬國境內及鄰近拉普蘭地區,較少外銷到北歐以外的市場,但像鹿茸這類在亞洲國家被視為男人的壯陽聖品則以日本客戶為最大宗。看完馴鹿吃飯,便換我們去餐廳吃牠們,馴鹿肉質吃起來感覺比較接近牛肉,據說不含膽固醇,算是健康肉品。導遊先生跟我們共進午餐並歡迎大家發問;跟團裡其他“正港的”外籍遊客及我這剛到不算久的菜鳥相比,僑胞算是老芬蘭,已定居此地七、八年,她問及沙米人的原住民語教學計畫,導遊說,芬蘭拉普蘭地區原住民使用的語言為北沙米語,現今真正會說這語言的人已不到一千人,某段時期沙米人因原民身分受到歧視,因此這語言的保存跟發展也受到限制,如今族群意識抬頭,沙米人不再為自己的原住民血統感到困擾,也積極保存自己的文化及語言,地方政府為配合原住民的需求,已有設立原住民語教學的幼稚園的計畫正在進行中。聽完導遊的回答,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世界大同”就是這個道理,不管走到哪裡,你總會聽到類似的情節跟相同的問題在各地重複上演,世界潮流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只是我不禁要想,人們到底是打著尋根存根的旗幟販賣自己的文化?還是為保衛傳統的價值強調自身的特異性?抑或這兩者是唇齒相依?To question or not to question,that is the question。

接下來我們又趕在聖誕老公公下班前到聖誕老人村逛了一下,這裡沒特別好解釋的,十足的商業賣點,不過在旅遊雜誌上讀到一段有關這個景點的來由倒挺有趣的:話說美國羅斯福總統的夫人是第一位造訪聖誕老人村的名人(不過當時還沒有聖誕老人村啦),一九五O年夏天她到Rovaniemi作官式訪問,特地來到北緯66’33’07”這道邊界(聖誕老人村現址,以北就進入北極圈)參觀,芬國當局為了歡迎第一夫人,還費心蓋了一間小屋讓她歇腳;名人到過的地方就是不同凡響,越來越多的遊客慕名前來,也真虧芬蘭人想的出來將此地發展成聖誕老人村,從此以後老公公就名正言順成了芬蘭人,在此大賺全球觀光客的錢。我當然沒瘋狂到花三十歐買張跟虛擬老人的合照,但就當好玩吧,隨著人群排隊到聖誕老人的書房跟他握手拍照,也算見過全世界小孩心中的吸金偶像了。

回旅館稍事休息後,晚上又參加另一個行程,這次的導遊是個年輕的女大學生,她先開船帶我們到一個無人島上用晚餐,據她解釋這個島原來是上世紀初期伐木工人工作及休息的中繼站,目前歸R市市政府所有,旅行社或個人均可向市府提出使用申請。這裡需先做個背景介紹,芬蘭全境近百分之七十是森林,在十九、廿世紀人工仍普遍便宜的時代造紙工業相當發達(全球知名的Nokia最早期其實是造紙起家的,想不到吧),拉普蘭地區因林業發達又有河川經過,當時經砍伐的木材便藉由河川運送到鄰近的大城市販賣,因此這些河上小島便成為伐木工的臨時據點。我們來的這個島叫作Kotisaari,英文是Home Island的意思(因為不知中文如何翻譯比較貼切,不是故意要秀英文內…),由此可知當時那些離鄉背井的工人確是把這當成暫時的家了。島上主要有三間房子,一間工人休息睡覺的房子,一間很大的儲物倉庫及一個不可或缺的Sauna室,工人休息的房子裡現在展示些記錄這些無名英雄過往的照片,Sauna室則維持當時的樣子供人憑弔,而我們的導遊小姐則在倉庫準備我們五人的晚餐。這小島面積不大,動作快一點走個三五分鐘也就逛完了,只是有些地方雜草叢生的還真走不過去,是稱不上荒涼啦,不過也算個挺另類的體驗。晚餐上桌了,菜色是烤魚配蔬菜,不知是否是懷舊的場景為這再簡單不過的餐點加分,但大家都覺得好吃極了。導遊聊到她的家鄉在更北邊的小鎮,現在在Rovaniemi大學念書,預計秋天畢業。我問她,拉普蘭的冬天有半年以上見不到太陽會不會讓人很沮喪,她回說,比起夏天,她反而喜歡拉普蘭的冬天;她說北邊的冬天雖然沒有陽光,但因滿地的白雪從來不化,黑色的天空映在雪地跟河川上,反射出形容不來的顏色,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告訴她,拉普蘭的冬天就是由藍藍的白天跟黑夜組成,瞧她形容那景色的表情,就好想親眼見識一下那樣的美麗。她最後還不忘加上對南部地區冬天的評論,她說像赫爾辛基的冬天,雪下的不夠又常下雨,整個城市陰沉沉還髒兮兮的,那才叫人沮喪。吃完晚餐離開小島時已將近十一點,依舊光亮的天空一點都沒要打烊的意思,我們搭船回到碼頭,又立刻換搭小巴去附近的小丘上觀賞午夜的旭日,小女生還帶上香檳跟氣泡飲料,我們在一間旅館的屋頂等待夕陽跟日出的交替,也搞不清他倆何時交的班,整個儀式就在大家舉杯互祝身體健康中結束。

隔天的天氣比我們剛到的那個早晨更糟,雨下個不停,看來也只適合參觀旅遊書上推薦的北極圈博物館。本以為博物館都差不多,不過是展覽的主題不同罷了,這間博物館雖不花俏,卻讓我耐著性子從頭看到尾(絕不是因為外頭下雨無處好去),覺得有趣極了,了解到北極圈的生態改變對全球未來要面臨的環境變遷是多麼嚴重的警告,另外也看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極光……的影片集錦啦!(不過看到後來居然睡著了:p)出博物館時已經下午一點半,隨意逛了市區風景,又到旅遊書上推薦的餐廳點了一客書上推薦的馴鹿肉填飽肚子,三點出頭便搭計程車赴機場搭機。要再附帶一提,載我們去機場的計程車司機從外表便可認出是個沙米人,蓄長髮、留著綁成麻花辮的鬍子,跟我在博物館裡看到照片裡沙米人的裝扮一個樣,不過和導遊沙米跟馴鹿沙米又是完全不同的調調,沒想到小小的沙米族群光在芬國就有這麼多不同的樣子,車裡播放的重金屬音樂隨著雨勢變大也跟著高昂起來,而我們算起來不到四十八小時的北邊之旅也就在稀哩嘩啦的雨聲中劃下句點。

寫完這篇時,是離開北邊一個禮拜後的星期天傍晚,外頭陽光正好,我跟自己相約,這個秋天或稍晚,要再回去見識blue day & night…


Ps:有照片喔,只是…相機忘了充電又沒帶充電器,好多該照的都沒照到,等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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