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曲
停留布京期間,我住的地段雖稱不上是高級住宅區,可新式的兩層建築在該區也算是獨一無二的豪宅,隨便問問附近住家都知道那裏住了一群黃皮膚的那撒拉(白人);朋友跟其中兩位室友在布國從事協助農業發展的計畫,另外還有一位執行別的合作計畫。由於朋友的陸稻計畫遍布全國,常有機會下鄉跑墾區,在以不影響工作的前提下,他答應讓我當跟屁蟲,見證一下台灣在非洲紮下的綠色奇蹟。

剛到瓦加的頭幾天便跟著大家跑了幾次墾區,但都屬於初級班的行程,除了我的拖鞋因田間的泥巴水被弄斷之外,並不覺得有啥辛苦,倒是看到綠油油的稻穗在陽光下隨風搖擺,心情開闊不少。回到瓦加的第一個星期天,我隨著朋友下Bobo(位於布國西邊的第二大城),準備隔天的新墾區審查。由於之前的美好經驗,審查當天我穿著背心、七分褲、外加腳上的新拖鞋出門,朋友提醒我要在烈日下一口氣看完卅個墾區,叫我要有心理準備,我壓根不以為意,就準備迎接開心的野外踏青。這天我們來到B市北邊約100公里的沽河墾區(註),記得06年優人神鼓應邀來布國參加西非地區音樂節的時候,老闆特地安排該團來此地遊覽,全團還在田間拍了宣傳照;抵達墾區後,我們這些“白人老闆”照例都得先跟農民握手問候對方家人(非洲人的習慣,不先把你全家人問候完是不會善罷干休滴),接下來的行程,我要不穿上雨鞋在田埂裡隨意亂走,偶爾朋友會教導我一些田間知識,要不就閃到一旁東瞧西晃,順便讓黑人參觀。

一天要走完卅個墾區還真不少,尤其有些墾區不在主要幹道上,有時下車後得走上好長一段路,朋友便會叫我留在路口,等他們看完回頭再一起往下一站。我算是個還蠻能自得其樂的人,沒人陪也多少能找到些新鮮的玩意兒消磨時間;靠近路口的一畦田裡有兩個小朋友輪流拿著比身高高上兩個頭的鐵製傢私在翻土除草,我覺得挺有趣,心裡有個念頭癢癢的,於是故意站在旁邊盯著他們瞧,我這外來客很快引起兩個小傢伙及旁人的注意,一位熱心的農民過來跟我解釋小朋友們正在除雜草,我接著問可否讓我試試,兩個小男孩一聽笑到合不攏嘴,男人則趕忙叫男孩走過來把陽春除草機交給我,我穿著雨鞋走下田埂,個子較小的男孩教我如何在兩排筆直的秧苗中間用農具除草,我看兩隻小猴子用來還挺靈活的,可不管我如何用力將除草機往前推,它就是不動如山,再加上雨鞋老卡在泥濘的田間根本無法前進,試過兩三次後,我索性抽出雙腳,留下兩隻已固定在泥裡的雨鞋立在田埂上,這時男人在一旁拍手大叫:voilà, violà!(這就對啦!),然而脫離雨鞋糾纏的我並沒因此變得比較輕鬆順利,可當下身邊有數十雙眼睛注視著,心想這臉丟不得,只是我吃力的模樣跟除草機Z字型的前進方式讓一旁圍觀的人都笑翻了;為了表示有心學習的誠意,貴婦又請小朋友示範一次,拼了命好不容易才推完一行,掉頭要推回田邊的時候,朋友已經從裡面的墾區走出來,他沒轍的搖頭叫我快把農具還給小朋友,別再丟人現眼的壓壞農民辛苦叉好的秧苗,雖然有點不服氣,但老實說也真快筋疲力竭了,他及時制止我愚蠢的行為也算救了我一命。朋友笑說我應該是本地第一位白人女性敢光腳下田的,又說本地農人罹患瞌睡症的比例頗高,而瞌睡蟲正是由泥濘的田間鑽進人的腳丫裏作怪,我當場有點擔憂(我已經夠愛睡了,再睡下去怎麼得了呢…),他則安慰說,我魯莽的事蹟應該可以在當地流傳一陣,我聽了有點竊喜,就不再想瞌睡蟲的事了。

因為審查進度嚴重落後,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拼命趕路,又為配合墾區及車子的路線,我們常得走很長的路才結束兩三個墾區,即使雨鞋裡沒穿襪子的雙腳已被磨破皮,但礙著面子硬是不出聲。巡迴墾區得不停上下車,且坐在裡面有點悶,朋友建議爬到載卡多的後車箱吹風,我們放下鐵板,兩條腿懸在半空背對司機坐著;一路欣賞鄉間景色,熱風徐徐還挺舒服的,完全忽略非洲太陽的可怕,一整天下來只記得為上半身塗防曬油,回到家才發現穿七分褲的兩條腿已被曬的像剛燙完滾水的蝦那樣紅,不但醜還有點痛,可我沒太在意。隔天上午跟著朋友到另一個行政區談公事,完全沒有田間行程,相較之下輕鬆許多,但這次我學乖了,除了因為沒帶球鞋只得繼續穿拖鞋外,我換上短袖和長褲,躲在樹蔭下跟當地人大秀被燙傷的兩隻蝦腿。

下午我獨自搭公車先回瓦加,這一路我奇蹟般的沒睡著(看來瞌睡蟲並沒有爬進我肚子裡:)),看著窗外風景,忽然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被時間推著走,不知道要到哪裡,好盼望就這麼一直走下去,沒有意外。

直到兩個多月後的今天,我兩條腿上還留著一雙淡褐色長筒襪的痕跡,像一種印記,也是我曾回來的證據。





註:1960年代台灣首度派遣農耕隊至此地協助布國發展農業,嗣因台布兩國於70年代初期斷交後撤團,原團址由中國技術人員進駐,1994年台布恢復邦交後,我派駐之農技團將團部改至巴格雷(布國東南部),未再回沽河墾區經營,惟當年台灣農耕隊團部及宿舍仍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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