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偏執狂的非洲大夢

嚴格說來，阿左對小孩並沒多大的耐性或愛心，可奇怪的，在這裡就是特別有小孩緣，例如：走在路上，小孩會對著阿左大喊拿撒拉(意謂白人)，然後一群小孩偕小小孩正對我衝過來搶著要握手；在餐廳前庭枯坐等客人上門的白天或傍晚，定會出現一兩次小朋友在門邊探頭探腦的盯著我瞧，要不就像個小大人般地直接走進來跟你握手問好(這裡不管大人小孩都超愛握手的)，幾次以後就熟了。餐廳剛開幕時，正巧碰上新年連續假期，這是布國人一年之中最重視的節日，即使口袋再怎麼消瘦，也得想辦法借錢過個好年，小朋友因此較有機會獲得父母手邊的零錢銅板，餐廳開幕前三天，這群小消費者可說是主力客源，同時也是好幫手，協助打掃跑腿等差事，勤快樂意的很，而且大家嘴像沾了蜜糖似地，左一聲阿姨，右一聲阿左的，聽得我心裡蠻爽的。其中有個小傢伙一直對我獻殷勤，惹我注意，大概發現到我一有空就整理餐廳環境，每次一見我拿掃把他就搶著要掃地，一見我拿抹布便說要幫忙擦桌椅；一個八歲的小男孩，不挺起眼，但很窩心。

今天星期四，是餐廳固定大掃除的日子，正巧也是部分小學生不用上學的日子，一早店門才沒開多久，小傢伙就闖進來說要幫忙打掃，我見他實在有心，於是叫他一起在前院洗桌椅，這小傢伙真是很賣力，個頭小小的，可搬起桌椅跟水桶一點不馬虎，洗完桌椅又陪我掃院子裡的落葉，清完落葉後，阿左原本打算做個三明治犒賞他，然後放他去玩(其實是怕他不肯停)，才一轉身，又見他從後院端了一盆阿嬤剛洗好的杯子走進來說要幫我擦乾淨，當下有那麼一秒鐘遲疑，畢竟是玻璃製品，很怕他不小心摔破，但他認真的模樣終究感動了我，於是遞了條乾抹布給他，然後轉頭繼續作自己的事。不到半分鐘，只聽見啪一聲，我趕忙跑到小傢伙身邊，見他的小手抓著抹布伸進了杯口狹窄的玻璃杯裡，大概是用力過猛，把本來就不甚堅固的透明杯子掐破了(活該，誰叫我貪小便宜買Made in China的…)；老實說，阿左當下第一秒鐘先是想：「唉呦，怎麼越幫越忙啦，店才開張不到一個月，光杯子就破五個了，這下可好，湊半打」，接著馬上檢查他卡在杯裡的手，啊~~左手背被刮下一小塊肉，幸好不是太深，我馬上抓他去沖水清潔，問他痛不痛，不知小傢伙是勇敢，還是黑人天生皮比較厚，他用力搖頭回說不痛，沖完水卻又東抹西抹的把手藏起來，我硬拉過來看才發現傷口流血了，我有點小激動的抓著他受傷的手要過街去找OK繃，這路還沒走到一半，他就掙脫地說要回家找OK繃，我見他跑得挺急，一下就鑽進對街的大宅院裡，於是先上隔壁雜貨舖問有沒有賣OK繃跟面速力達母，柑仔店裡只有OK繃，我趕緊付錢然後硬著頭皮走進大宅院裡找人，找到小傢伙時，他正用一小塊髒不啦嘰的海綿在清理傷口，我急著跺腳說：這海綿髒死人了，要他馬上丟掉，然後用面紙幫他把血擦乾淨，稍微止血後再貼上剛買的OK繃，處理完傷口後，另交代他傷口暫時不要碰水，小傢伙點頭說好，然後一溜煙跑回宅院裡。

回到餐廳，腦子還停留在剛剛鮮紅的血滲出來的畫面(不知是否因為膚色的關係，那血色鮮艷得有點嚇人)，感覺超不開心，而此時小傢伙居然拿著銅板走進來說要買三明治，看他一臉沒事的誠懇樣，真服了他了。後來我多送他一份三明治，又把剛剛多買的OK繃留給他，叫他記得每天更換，保持清潔，憨厚小子很高興地收下東西，點點頭又跑走了。

其實除了小傢伙外，我已經認得好幾個小朋友的模樣，只是叫不出名字罷了。不管他們消費與否，我都很喜歡這群小顧客來店裡找我聊天或爬樹摘芒果，因為這也是我當初開餐廳的想法之一，除了提供均衡健康飲食，也希望能營造一個聚會的活動場所，讓大家輕鬆自在的互通有無，未來甚至希望能辦些實用有趣的課程或活動，如：語言、衛教、手工藝及電影放映等等等，讓附近居民能以少少的錢獲得有用資訊及娛樂。

因為是清潔日，餐廳晚上不營業，於是難得早早回家為自己下廚，隔壁鄰居家的小鬼見我在廚房裡走動(註)，很機靈地過來湊熱鬧，只好再次被迫與他分享我的蛋炒飯。洗碗時，竟一時失手又打破家裡唯二的磁碗，還好這次沒任何人受傷；看來，對我來說，這個清潔日也是個註定要碎碎平安的黑色星期四。

他不是頭號粉絲，是阿左的野蠻小男友史蒂夫，隔壁鄰居家的公子，超級精靈古怪，表演天分好得過頭，重點是常不請自來，一整個拿他莫法度。

註：我住的地方與另一戶人家共用一個出入口，各自有小院子，廚房設在屋子外，每次鄰居家的小鬼一看到我在廚房鬼鬼祟祟，就會衝過來說也要嚐嚐正在爐上燒煮的料理，任怎麼嚇唬他食物裡加了辣椒還是堅持要吃，有時我會故意不給，但多數時候還是會分他幾口，而真吃不完的，他老兄就直接整盤端回家，等家人合力清空食物後，再把洗乾淨的盤子送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