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裡土氣跨洲之旅(戊) @ 一個偏執狂的非洲大夢

當一隻被雨淋濕的貓在千年古蹟裡驕傲又自由的走著

公司的當地雇員聽到我要去土耳其度假，強力推薦一定要來Efes走走，在看過旅遊書介紹跟衡量時間安排後，決定將E市納入行程。

Efes位於土國西部愛琴海沿岸，是羅馬帝國時期從亞細亞通往羅馬的必經要道，係當時亞細亞地區最富庶的城市，目前到處仍可見羅馬時代建築的神殿、劇院、圖書館(註1)及公廁等遺跡，是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古城之一。此地在西元前2000年即盛行大地之母崇拜(註2)，後來在此興建的阿特密斯神殿還與埃及金字塔及巴比倫的空中花園等並列古代七大奇景，可惜跟金字塔以外的五大奇景一樣，均已消失不復見。

從Selçuk出發前往古城的那個早上天氣很糟，雨下個不停，多少影響出遊的興致；我忍不住跟公車站的服務人員抱怨天氣，他倒說下雨很好，有助於山上橄欖樹的收成，當下頗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汗顏，只顧個人一時消費觀光的便利，卻未想到更多的當地人一整年就靠老天賞這幾場雨才有得飯吃。

下雨的星期天早晨旅客稀稀落落，但經由音量及音質，我還是認出兩、三個從Göreme到Pamukkale、再到本地一路同車的美國人，由於已經一路保持距離，自然也沒想在千年古城裡打招呼，於是繼續裝作不認識。古城建於風景秀麗的山谷中，佔地頗大，由於大部分的遺蹟均保存良好，還蠻能想像當時氣派繁榮的景象，彷彿自己也化身為當時城裡的居民，即使走在雨裡，仍感覺腳步是輕盈的、略帶驕傲的。一路上隱約聽到小貓可憐的叫聲，像是跟家人走失了正躲在某處躲雨，慇慇呼喊媽媽快來把牠領回家，我循著聲音來源卻遍尋不著，看來我不是牠要找的那個人。我想自己當時肯定也像極一隻被雨淋慘的貓，但即使全身濕透，仍要保持一貫驕傲，尾巴豎的挺直，狀甚優雅的在千年古蹟裡悠遊踏步。

估計身上外套累積的雨量已經可以擠滿一水桶，再淋下去怕是會感冒後，我來到出口處的餐廳吃午餐，順便晾一下濕透的外套，餐廳侍者十分貼心的引我到火爐邊的位子坐下，又將我的外套靠在爐邊上烤，還三不五時的擰擰外套上超載的雨水。幾個土人圍著烤爐的另一邊取暖喝茶，看起來是頗和善的一群人，我們雖沒有太多互動，但旅行中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既不被打擾，也沒打擾到別人的生活。

旅遊稅

之前有提過我對觀光客多花點冤枉錢是應該的想法，在此說明我的理由。

十九、廿世紀汽車飛機的發明讓人的移動變得迅速容易，而廿一世紀網路科技的爆炸性發展更讓各類資訊猖狂流竄，任何人只需要經由連網電腦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擷取來自世界各地的訊息。“世界是平的”，趨勢大師湯瑪斯．佛里曼如是說。既然人類科技已發展到只需要透過一根手指就輕易取得各地風景資訊，那為何還有千百萬的人熱衷旅遊這事？其一因為大家還是比較相信眼見為憑，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生活和旅行完全是兩碼子事。

基本上不管是在本國或外地，生活都是處於比較穩定平淡的狀態(我指的是心態，而非工作性質)，大部分人每日祈求的不外乎是順利完成單調的食衣住行等各項生活基本需求，如果能再搭配育樂，那這一天就完美不過了。但旅遊時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當一個人有能力計畫到異地旅行，他對旅行的期待可就不只是平淡的柴米油鹽能滿足，他要的是新的體驗、刺激跟征服的感覺。想像一下一個外來物強行進入一堆均質的物品裡，會造成如何的影響？再想像一下越來越多的外來物進到同一堆原本應是均質的物品裡，接下來會帶來如何的後果？是的，我們不知覺中滲透到他們的生活裡了。我認為，即便是再熟門熟路或低調的旅人，不管受不受當地人歡迎，只要帶有旅行者的心態，就多少會打擾或改變當地人的生活步驟跟態度，甚至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生存的空間跟文化是可以被販賣的。

曾看過一則CNN報導非洲某國家盜採象牙的專題，其中一個受訪黑人一語道破整件罪刑的終極緣由：採象牙可以讓他們有錢買飯吃。在這群人還不明瞭象牙在其他世界的價值前，我猜想他們應該也是有獵殺大象的習俗，但只針對自己族人的需求，還不致到濫殺的地步，可一旦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再也種不出食物，而又從外界獲得採象牙可以換取金錢的訊息時，我們到底是應該放任他們繼續濫殺大象，好讓他們得以溫飽？還是要他們每天啃樹根餓肚皮，好保護瀕臨絕種的野生動物？這聽起來頗諷刺無奈。幸而有保護動物的NGO團體在此協助輔導村民發展觀光產業，並教育宣導維護生態的重要性，讓他們了解保護這些象群比屠殺牠們更有利可圖。想當然耳，這需要投注大量金錢，除了向各類國際及非政府組織籌措經費外，有心來體驗當地文化的遊客也該在能力可及的範圍內奉獻一己財力，才會讓在地人有繼續維護生活原貌的動機；說穿了，觀光客不都是為了找尋那麼一點異國情調才遠渡重洋嗎？即使當地生活變成一種演出，至少雙方都得到所需的回饋。

旅行中我多會問當地人喜不喜歡觀光客這個問題，答案正反兩面不一，不過仍以持正面態度者較多；觀光行為的確帶來城鎮發展，卻也帶來改變(亦包含破壞)，不論結果好壞，買方跟賣方都有承擔後果的責任，畢竟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易。我寫這些當然不是鼓勵大家要當冤大頭，而是似乎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旅行的目地跟期待，在合理且能力範圍可負擔的情況下，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旅途會自在快活許多。

一般說來，我並不相信旅行就是生活這類的屁話，個人認為，旅行與生活兩者間或可有交集，但其背後的心情及真正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而通常會說這話的人多半不過想強調自己旅遊經驗豐富、見多識廣罷了(註3)。

註1：印象中好像看到一段解說，圖書館除藏書豐富外(當時在亞細亞地區僅次於土國西岸另一古城白加孟(Pergamum))，另有妓院也藏身其中；沒想到古代的男人就會利用奸巧的伎倆，美其名跟老婆大人報告晚上要去圖書館查資料，骨子裡根本是要去找書中的顏如玉相好。

註2：即之後Efes女神「阿特密斯」(Artemis)的前身，阿特密斯女神擁有無數的乳房，象徵強大的繁殖力，現在Selçuk的Efes博物館還可以觀賞到女神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