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偏執狂的非洲大夢

台灣駐布醫療團位於第三大城古都古市，目前人員配置五名，再加上每年來此服役的替代役男若干；團員們平日除協助參與該市友誼醫院之門診及手術外，另為服務居住偏遠地區民眾，每月的前三個週四下午會定期前往臨近的六個小村莊義診。

參觀醫療團下鄉義診是我離布前的最大心願，跟團長幾經商量後，決定趁十一月初老闆因公返台家裡沒大人的空檔，安排第二個週四讓我隨團下鄉義診。據團長表示，義診的型態自九月起略做改變，除以往的看診給藥外，另加入衛生教育宣導。團長說，其實做衛教的想法已存在多年，但囿於人力及資料搜集未臻完善，計畫直到兩個月前才得以實踐；他認為，巡迴各鄉村義診對改善當地居民健康並無太大意義，唯有教育民眾養成良好衛生習慣及正確的公共衛生概念，才能實際促進民眾健康。我個人十分贊同他的想法，到過非洲的人應該都會對本地衛生環境及條件低落留下深刻印象，倘無法杜絕這些散播病菌的來源及因子，提供再多免費藥品及諮詢也無法防止疾病蔓延。

週四上午先到公司處理完部分公事，跟代理老闆報備後便驅車前往醫團。這週義診的村莊是距醫團五十公里處的Soula，因路況不佳，實際車程須需約一個半小時；下午一點半車隊從醫團出發，我被分配到跟中醫師、麻醉科護士及團長太太同車(團長因怕我無聊，特地要團長太太一同前往)，可能真有那麼點興奮，即使車子離開主要幹道彎進土路後一路顛簸的厲害，可我不想錯過任何風景，努力的想記下這一片黃沙滾滾跟乾涸大地，很難想像中醫師說他們兩個月前到這個村莊義診時碰上水患，車隊陷在爛泥堆裡動彈不得是怎樣的光景。我們這車率先抵達Soula村，此時已有七、八十人在衛生站前等候，約莫十五分鐘後，所有人都到齊，大家自動分成兩邊，一邊幫忙從車上搬運藥品及看診用的桌椅(沒錯!!衛生站內並沒有足夠桌椅供團員們問診，所以醫團每次外出義診都要自備桌椅)，另一邊則由役男們負責懸掛印有台灣醫療團字樣的宣傳布條及架設播放衛教影片的器材；看得出來大家對這些動作都很熟悉，不消五分鐘，所有藥品及桌椅就定位，看診部份正式開始。團員中除了役男們是負責衛教宣導外，四位醫生包含：泌尿科、婦產科、骨科及中醫師負責看診，另一位護士則幫忙給藥，又因巡迴義診地區均屬偏遠村莊，會講法語的人不多，而團裡僅團長有能力以土語獨立問診，其餘醫生會另外搭配一位當地員工協助翻譯；此外，中醫部分因需配合針灸治療，耗時較久，所以每次最多只能看五位病人，其餘病患則由另外三位醫師全數吸收。據役男表示，一個下午看七、八十人算很少的了，他們最高紀錄是一次有兩百多人登記看診。因為衛教這邊還沒架設完畢，我於是先到診間晃晃。

這個衛生站還蠻迷你的，只有三個房間(每間三到五坪不等)，中醫師因為需要為病人扎針，所以在三間裡唯一有床的一間問診，團長跟骨科醫師分配到同一間，婦產科醫師則在最裡面的小房間裡看診。狹小的空間裡同時擠進幾組醫生、病人、等待求診的人、還有來觀光的，感覺有點像電腦展賣場的一角，我進去不到半分鐘，即察覺到自己的礙手礙腳，趕緊退到屋外的給藥區；很快的，開始有人拿著藥單來取藥。T先生站在門口就像交通總指揮，一邊叫排隊的患者依序進入診間，一邊指點看完的病人去領藥，有時病人聽不懂護士交代的用藥方法，T先生還得充當翻譯，一整個忙碌，而他還能偷閒跟我哈啦兩句。從屋外看這整條動線，活像個加工廠，輸送帶上排滿一個個待修復的人，每個人送修部門是隨機選擇且有時間限制，運氣好的可以在三分鐘之內找出問題並得到解決，運氣不好的起碼出診間時還是會拿到些安慰劑之類的。之後跟團長聊起我對義診所提供的醫療品質抱持懷疑，團長對此也感到無奈，因為每個村莊平均兩個月才會輪到一次，有的村民就等這兩個月一次的免費拿藥時間，也不管大病小病有病沒病都擠到這時來掛號，人一多，醫生就不得不壓縮對每位病患問診時間，自然影響醫療品質與判斷。團長提到他理想中的義診型態是主推衛教，然後每次先請該地的衛生站篩選出三到五個需進一步診療且具代表性的病例，有必要的話，再幫忙把病患轉介到大醫院去就診。另外，據役男私下透漏，他發現有些村民會利用義診免費取藥的機會收購藥品，之後再拿到市場上販賣；對村民這些私相授受的行為我當然不表苟同，但這樣的行為似乎無從也無法制止(總不 能叫T 先生再兼任糾察隊隊長吧…)，只好換個角度想，如果這也可以成為幫助當地人的另一種方式，那也無可奈何了。

回到衛教這邊，役男們已經把機器跟銀幕都架好了，隨時可以開始，但卻發現一個問題，陽光太烈，根本看不清楚投射到銀幕上的影片內容，幾經調整還是無法找到較優的位置，索性就開始了。現已完成的衛教影片共有三段：腹瀉、口糞傳染及性教育，內容主要以動畫方式呈現，配上簡單法文字幕及土語配音，每段片長約三分鐘。人群慢慢在銀幕前聚集，剛開始還蠻懷疑大家到底有沒有看到影片，但發現大部分的觀眾都適時有反應，不得不承認黑人果真有好眼力，不管再亮或再暗的環境總能看的一清二楚(註)。衛教宣導的進行方式是重複播放影片三次，中間會有說土語的主持人串場並預告之後的有獎問答活動。在白花花的奶粉罐頭及肥皂洗衣粉的誘惑下，大小黑人個個全神貫注，就怕漏看了哪個細節；當時心裡真為這些醫團的小老弟感到安慰跟驕傲，這些觀眾臉上的專注就是成效，即使沒幫人看病給藥，但提供促進民眾健康的指引，也跟治病救人一樣重要。有獎問答在主持人的帶動下，整場氣氛踴躍，效果跟笑果均十足，在我看來是場相當成功的衛教宣導。

衛教結束時已將近五點，大夥兒收拾好藥品器材後便打道回醫團。回程的路上，大家看來都累了，車內並無太多交談，我雖沒累到，不過還是打了個小盹。再張開眼時，太陽已落至接近地平線，仍緊緊跟隨著我們，車子跑多快，它就跟著跑多快，但漸漸的，太陽還是不敵車子的速度在我們身後落下，而同時間我們也失去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