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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找回非洲的感覺,我想多記下一些在那裡發生的事。

雖說我在二OO五年一月初就來到塞內加爾,但嚴格說來,我的非洲經驗是直到台塞兩國友誼生變才真正開始。記得剛到達卡的那個晚上,公司的另一位女同事帶著當地雇員來接機;這是我生平頭一遭看到那麼多黑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場所,還來不及感受是怎麼回事,就被眼前的大黑個兒來了場震撼教育,這老兄雖然又高又魁的略帶兇相,但一張嘴就見到那缺了半邊的大門牙,兇狠的感覺瞬間打了對折,只是他一說起話來超重的非洲腔,又頗令我受挫,不禁要懷疑自己到底懂是不懂法文。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就是安穩的過著上流社會的生活,學學網球騎馬,偶爾跟同事上中餐館唱唱卡啦OK,要不就跟著技術團的人到度假村休閒鬼混,日子沒啥好抱怨但也不算特別,直到那年的台灣光復節,親愛的瓦德總統正式宣布跟台灣說掰掰,原本預定五天後即將赴美休假的行程被打亂不說,自此平靜的生活全變了調,而二OO五年的十月廿五日也成了我一輩子忘不掉的另類紀念日。

據說,當時兩國不再友好的消息傳回國內造成不小轟動,除了立委ㄓㄨ公拼命追究責任外,後來還有媒體報導技術團的役男徒步走過地雷區之類的離譜消息,而最不可置信的昰國X會的天兵長官還出面召開記者會,一付感同身受的含淚說明駐團的辛酸處境。的確,團部或各分團在撤離期間昰有發生些大小事故,但還不至於危及生命,只是聽到極少數隨人顧性命的小插曲,仍不免要對人性發出兩聲嘆息;一些老非洲的技師一眼就察覺,這些描述戰時撤離的景況都昰當年在賴比瑞亞撤團時發生的事,遠在台灣的媒體記者居然聰明到把同一場景套用在另一個非洲國家,實在令身在現場的我們啼笑皆非。

由於大部分同事對友誼中斷這事都沒啥經驗,只知要儘快處理完手邊業務,而眷屬們則瘋狂打包,至於像我們這種單身赴任的可憐蟲,只好日也操、暝也操的兩頭燒,彼此打氣並互祝夢靨早日結束。就我負責的業務部份,台北總公司指示要派人將重要設備送到隔壁分公司安置;在當時有點兵荒馬亂(沒真打仗啦,只是要形容一團糟的景象)的情況下,我理應抗拒或抱怨,但諷刺的昰,我心裡其實樂意得很,除了可以稍微逃離公司內外的低迷氣氛外,也因對往後的動向全然未知,如果非洲行真就此劃下句點,那我肯定很不甘心,所以即便時機不對,還是想把握機會多走多看。經過代理老闆(註一)同意並協調技術團成員陪同護送設備後,我隨著技術團的車隊跟兩位技師先花大半天時間南下來到邊境的檢查哨,盡管不是孤單一人,但過關卡出示護照跟證件時還是很怕被刁難,好在一切順利,之後我們一行五人跟著車子上了渡河鐵板,抵達河對岸的鄰國領土時已是夜幕低垂,居然有種安全感,超怪的。近九點才抵達鄰國分公司,印象中稍微安置設備後,便上餐廳吃飯,吃完飯跟兩位技師鄭重道別後(因為以當時的情況,誰都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面),回旅館睡了一頓自事件發生以來最安穩的覺。隔天上午跟分公司的同事處理設備移交事宜,中午讓他請了一頓好料,下午閒來沒事,在旅館的迷你遊泳池裡舒展筋骨(看到沒,為了確實達到放鬆及轉換情緒的效果,我可是有備而來,連泳衣都帶上了:p),晚上又接受分公司老闆便餐招待,順便聽聽其他受邀的同事對我身處困境的同情,但沒人知道,我對這兩天能出來吃香喝辣的真是滿意極了。

拉拉雜雜寫了一堆,其實都只是前情提要,最精彩的部分昰隔天一早我從鄰國獨自搭飛機回達卡,原本表訂廿五分鐘的航程,卻足足花了我十三個小時,其中部份過程有如坐雲霄飛車般驚險刺激,而這段回憶之於我,應可媲美對男人最重要的當兵話題,講幾次都不會膩。因為是搭最早班飛機回達卡,天還沒亮,同事就開車載我去機場,雖然自己也沒比同事清醒多少,還是一路打屁以免兩人同時睡著。到了機場,實在有夠冷清,換好登機證後,便叫同事可以回去休息了,但他堅持陪我等到進候機室;本應八點起飛的班機,都七點四十五了,還不見航警人員出現,同事說,這種事常有,叫我甭擔心,於是我、同事還有其它兩三名等待搭機的乘客只好乖乖在機場大廳枯坐。十分鐘後,終於見到一個穿制服的胖女人出現,同事問他幾時可以進候機室,胖女人說飛機還沒到,大概要再等個兩小時, 同事想問確切時間,她聳聳肩答不知道,在非洲遇上這情形你也沒皮條,更不必生氣,耐心等就是。我於是叫同事可以回去休息了,順便請他通知公司同事班機延誤的事,以免大家擔心。

鄰國的地理位置相當奇特,除了西邊有一小段海岸外,細細長長的國土整個被塞內加爾包起來(印象中有聽過人家形容這個國家的形狀頗類似人體器官的噴門),倘照我前幾任大老闆唐山阿兄的說法,應該與某東南亞國家屬同等級,是個跟鼻屎大小差不了多少的國家。大概是因為曾經受英國統治殖民,鄰國首都整體感覺還蠻乾淨有秩序(不過聽說這種感覺在離開首都後就會一百八十度倒過來),機場也是,建築物本身十分新穎現代且寬敞明亮,跟達卡的完全不一樣,但此時的我卻只想馬上飛回那個鬧哄哄又毫無秩序可言的城市。

兩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聽到任何有關回達卡班機的廣播,我又問了航警人員,他們只是叫我等等等,我於是用身上僅剩的一點當地幣,撥了通電話給分公司的同事,請他轉告公司同事我的飛機不知何時才起飛,希望當晚可以順利回到達卡,分公司的同事本好心提議來機場找我,我說不用了,因為不知道的飛機幾時要離開,我還是安份點在機場等著。十二點多,終於聽到廣播說往達卡的班機改到下午二點,看看時間,又算算手上所剩無幾的當地幣,決定再換些錢找點東西吃,因為誰知到時廣播又會發出什麼驚人之語,還是先填飽肚皮比較實際。快兩點了,旅客開始在候機室的入口集結,果不其然,廣播又說話了,這次他說往達卡的班機因故要再延到四點多出發,一時之間,幹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我很高興的發現原來不是只有我沒耐心,根本是飛機欺人太甚,令人忍無可忍;為了安撫大家的情緒,航警人員放大家先進候機室裏等,這時的我已經氣到沒氣,反而覺得回家的路又向前推進一百公尺,挺好的。

四點初頭,大家都在等放羊的孩子這次會出哪一招,感謝老天爺讓小孩良心發現,終於可以登機了。大概是太興奮了,我居然跟大夥兒搶著排隊登機,這從未有過的事,我在非洲做到了。很明顯的,我被即將回到家的喜悅沖昏了頭,在登機前只確認是飛往達卡的班機,在機艙裏坐定之後,便輕鬆等著廿五分鐘後下飛機回家,耳朵再也沒打開過。愉快的心情在飛機沖上天十多分鐘後稍稍被打斷;我的位子在機艙的右手邊,照理說,飛機往北駛向達卡,坐在右手邊的我應該不會被傍晚的夕陽曬到昏頭,但我不管,心想非洲的太陽就是如此熱情,無論你在哪個角落都要把你照個痛快;四十分鐘過去了,飛機還平穩的在天上飛,完全沒要落地的意思,阿Q的我還是不管,只想著能回到達卡就好,飛慢點也沒關係。過了一陣子,飛機開始下降,機上廣播了,但我的耳朵老早在登機的那刻關閉,一點也沒聽進空服人員報了些什麼。飛機落地後,緩緩駛進停機坪,已拿好行李的我難掩興奮的看著窗外,疑~~怎麼不是太熟悉的感覺,是不是在我上次搭機抵塞以後作過整修?不管,我就是要回家!!機門一打開,也顧不得形象的就往外衝,我還是第一個抵達海關門口:),門口的女航警給了我一張入境表格(註二),我於是到一旁準備填寫,當我看到表格第一行寫著幾內亞共和國出入境表格時,當場一整個被雷打到,我反射性的抬頭,只見前方寫著歡迎來到幾內亞共和國幾個大字正對我微笑,哇咧蝦米!!我怎麼到幾內亞了呢?應該是塞內加爾,塞。內。加。爾。。。我慌張的一轉頭就撞上正要入關的旅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抓了他問,這裏不是達卡嗎?這班飛機不是要去達卡嗎?他說飛機是先到幾內亞,接下來才要去達卡,他指著還停在機坪上的飛機,叫我速速趕回去。當場緊張的氣氛已不允許心急如焚的我在心中有任何咒罵的念頭出現,我揹起行李立刻在停機坪上狂奔起來,深怕供乘客上下飛機的階梯在我到達前被收走,好死不死半路又被一個巡邏的憲兵攔住,質問我為何在機場管制區裏亂跑,回想我當時已荒張到語無倫次,只不停大聲重複我要搭上那班飛機回達卡,回~達~卡!!!阿兵哥大概被我恰北北又緊張兮兮的樣子嚇到便放我走了。雖然真的很糗,我還是一臉鎮定的上了飛機並回到原來的位置坐好,但我不管,只要讓我回達卡,再丟臉我都願意。飛機在幾內亞的機場大約停留了四十分鐘才再度起程,完全被掏空的心情跟體力讓我只能虛脫的縮在位子裏直到飛機抵達真正的目的地。晚上七點許,飛機終於降落在達卡機場(這次我下飛機之前有好好比對機場外觀跟印象裏是真的一模一樣了),倒沒有激動到想哭,但一下飛機我真嘆了好大一口氣,撥了電話請同事來載我,同事帶了一家大小來迎接,之後我們好像去了泰國餐廳吃晚飯,慶祝我歷劫歸來。

我最糟糕的一點就是對某些事的自我修復能力太好,明明發生了很驚險的事情,事後跟朋友聊起總會被認為是相當有趣的經歷,但請相信我,這段現在寫來輕鬆好笑,可當時我真有一股無法言喻的震驚與恐懼啊,不過最重要的是,從此以後我也越能享受這片土地帶給我的驚喜了。總而言之,這次經驗讓我領教到非洲各國間的空中交通跟撿客的野機車蠻像的,人數不夠時可以隨意併班,還可以走到哪撿到哪,不過也多虧了這種毫無章法的體貼設計,才讓我得以在下錯飛機後還來的及回頭趕上同一班飛機,真是太神奇了。

以上就是我驚艷非洲的開始,報告完畢。


註:
一、依照國際慣例,兩國在結束正式關係後,雙邊官派的老闆為維護國家尊嚴,都會盡速離開駐在國(好像是三天吧),而我外派生活碰上的第一位老闆呢,忘了昰為個啥天大理由,寫電報回總公司央求寬限期限,硬是拖到一星期後才搭機離塞。
二、這張幾內亞的出入境表格我到現在還留著,很捨不得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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